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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鱼酒吧(1 / 2)





  地铁向西走到四环,夏聆就开始后悔了。

  她脑袋一热做了当天洽谈的决定,此时越想“合法合规且道德”几个字,就越像“陪酒陪唱且陪睡”。

  有什么工作是限女性的?向来只听说某专业限男性,某实习限男性,考某公职限男性。

  还有,看看他发来的定位,都偏僻到市郊了,名字叫什么……人鱼酒吧?

  在接下来的半小时,夏聆已经脑补出她是如何从一个名牌音乐学院毕业、名乐团工作、在大户人家教琴的清纯女老师,堕落成一只在巨型水池里欢快蹦跶、戴着亮闪闪蓝色鱼尾和贝壳胸罩、一边抱着小提琴一边娇滴滴地喊“老板要不要来一瓶从法国空运来的82年拉菲,喝完还有一条龙服务呢嘻嘻嘻”的美人鱼了。

  尽管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弄得毛骨悚然,她还是顺着地图摸到了目的地。

  还好,并不是她想象的那种金碧辉煌的会所。

  这片老式商业区在地铁末站,周围没有住宅区,下午叁点多,路上看不见人影,只有流浪猫狗在小卖铺的屋檐下乘凉。酒吧在盘瓠路和衔蝶路的交叉口,独立的一栋叁层红砖洋房,玻璃天花板在艷阳下反射出刺眼的光,里面爬出茂盛的绿植,紫藤花浓郁的香气沁人心脾。

  一楼有个带栅栏的小院子,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,走上台阶,两扇白色木门用蓝色油漆刷了“梅露西娜人鱼酒吧”的字样,旁边搁着块黑板:

  【Melusina Bar,Open time:21:00-6:00】

  下面写着昨天的周五特惠套餐,一个汉堡一碗沙拉一杯鸡尾酒199元,免费听歌。

  “抢钱啊。”

  她嘟囔一句,遵照微信的指示按门铃,不一会儿,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揉着眼睛出来开门,看到她,热情地来了个拥抱。

  夏聆从来没被人这样抱过,惊慌失措间往后退了几步,竟脚下一滑从台阶上跌了下去,还好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背。

  “对不起对不起,吓到你了!”小女孩惊呼。

  回头一看,好大一簇黑色胸毛。

  “……谢谢您了。”她费力地抬头直视。

  这人实在太高,至少一米九,穿着灰色运动背心,露出的肌肉堪比施瓦辛格,单手握着一罐德国啤酒,就像捏着一根纤细的狗尾巴草,夏聆毫不怀疑他能单手把她举起来再扔叁圈。

  “安迪,你买东西好慢,人家小姐姐都到了呢。”小女孩叉腰道。

  到了屋内,夏聆才发现对这两人的认识有偏差,这个人高马大的安迪有一张刚硬冷峻的东欧面孔,忽略毛绒绒的胸膛就是个养眼的肌肉帅哥,而开门的并不是个年幼少女,只是身材小巧。

  她约莫二十出头,涂着大红唇釉,穿着黑色宽T恤和短裤,头发浅黄,五官深邃,白皙的脸上有麻麻点点的小雀斑,倒也十分可爱。她把客人带到楼梯旁的沙发上,殷勤地倒了叁杯柠檬茶。

  “我叫邦妮,半个澳洲人,是乐队的键盘手。这个是你加微信的安德鲁,捷克人,我们都叫他安迪,是贝斯手……不过大家玩的乐器都不是固定的。”

  “等等,你说——乐队?”夏聆落座,都不好意思接她递过来的茶了,“我可能弄错了,我是交响乐团里拉小提琴的,想找个专业对口的工作……”

  安迪坐在沙发上喝啤酒,他中文很好,声音与形象反差极大,像一片羽毛,轻柔地飘在空中:“我们就要需要一位会拉小提琴的女士。夏小姐,介绍人跟你说了我们LRL乐队吗?”

  夏聆摇摇头。不过作为一个声控,她潜意识就想往下听。

  但安迪没给她占便宜的机会,犯难地蹙了蹙眉头,拿起空啤酒罐,暴力地在木质楼梯上“咚”地敲了一下。

  “小福,你给我下来,别睡了。”

  楼上传来困倦的“哦——”的一声。

  安迪抱歉道:“夏小姐,实在不好意思,我们都是晚上工作,白天睡觉,这个家伙唱了一晚上民谣,太困了。”

  邦妮也指着自己的眼睛,吐吐舌头:“我也弹了一晚上。”

  她眼睛红红的,不知道的还以为哭过。

  夏聆正寻思是否要当场拒绝这场不靠谱的面试,楼梯传来轻快的噔噔几声,香风拂面而来,只见一双裹着酒红色牛仔裤的长腿迈到她身边,一张似笑非笑的美丽脸庞已近在咫尺。

  谁也没看清他是什么时候端起杯子的,他望着身旁的客人,目光又清又软,抿了一口柠檬茶,红润的嘴唇沾了水渍,好像抹了蜜糖:

  “夏小姐,我记得你,你在剧院乐团拉琴,二月份的音乐会坐在右边第二排左数第叁个,你长得真漂亮。我姓福克斯,你可以叫我小福,曾祖父是美国二十世纪福克斯公司的创始人,拍电影的,因为经济大萧条破了产,我爷爷就辗转来到中国谋生。要是我们家没破产,我一定要请你当女主角拍电影。”

  夏聆不是没听过男人奉承,但马屁拍得这么直白顺溜,这么无厘头,语气这么诚恳,还是头一回。

  “得了吧!”邦妮耸耸肩,“你看他除了红头发,还有哪儿长得像外国人?这家伙嘴里从来没一句真话,就唱歌中听。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队长招个小姐姐吗,我受够他了,整天骚里骚气的。还是和女生说话舒服。”

  原来是她想招女队员,夏聆为自己的脑补惭愧了一秒钟。

  “你们为什么想找拉小提琴的?”她言归正传。

  说到这个,小福笑眯眯地谈起前因后果。

  原来这个乐队有叁十多年历史,创始人有叁个,取姓名的开头字母做了队名“LRL”,队员已经换了几茬。夏聆对摇滚没有研究,听邦妮说,上个世纪乐队曾经在欧洲发了一张特别火的专辑,赚了好几百万。

  而现在乐队想转型玩古典,不是帕格尼尼、肖邦的那种近代古典,而是中世纪、文艺复兴那种远古古典。

  “我们凑巧都特别喜欢小众的古典音乐,所以就想借助现在新媒体平台,录视频在线上推广一些歌曲。我们已经翻唱改编了不少Youtube上的作品,但还是想自己研究怎样把古代的曲谱和现代的表达方式融合,队长认为应该有一个拉小提琴的成员,因为小提琴可以表达的情感非常丰富,是吉他、贝斯、键盘和鼓点不能代替的。”安迪郑重道。

  “谁是队长?”

  “队长是弹吉他的,也是酒吧老板,这段时间在意大利乡下采风。”小福提到他,撇撇嘴,“他平时啥都不管,就会算帐,狗管理。”

  安迪踹了他一脚:“说什么呢。”